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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是我在網路上認識的朋友,偶然她會台灣、加拿大兩地飛來飛去,但透過網路之便,我總覺得她好像就在身邊。
與四娘結下不解之緣,是因為有一天她傳了一篇文章給我,是有關一個男孩的故事。那男孩十五歲沒了父母,大二十歲的兄嫂要他讀農校,以便將來回家種田,男孩不從,他要決定自己的人生。
靠著獎學金,男孩讀完高中,並以第五名的成績考上私立中山醫學院牙醫系,當時學校沒有獎學金,男孩只好硬著頭皮回家向兄嫂借錢,借到了,繼續讀,借不到,就把二手顯微鏡拿去當鋪典當,等又借到錢,再贖回來繼續研究細菌。
那具顯微鏡被男孩拿去當鋪當了七次,又贖���七次。他一天只吃一個饅頭,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卻瘦得只剩下五十九公斤,我喚他叫「阿瘦」。
如果人生的困境是一堵擋住前路的磚牆,那阿瘦就是水銀,他在牆的縫裡掙扎求生,牆一點也沒變,但他穿了過去。阿瘦說,
「我是一把鍛造的寶刀,歷經無數的火鍛鎚擊,挺過去了,寶刀出世;挺不過去,廢鐵兩截!」
最後阿瘦完成學業,並通過國家考試,取得牙醫師證書。他拿著證書向心愛的女友求婚,女友答應了,兩人到法院公證結婚。那位不顧父母反對站在法官面前完成終身大事的女子就是四娘。典禮結束後,四娘唸了一副對聯,
「陰陽相濟正反合,利劍遊刃舞如意。」
阿瘦把這副對聯抄在紙上,撕成兩半,兩人各取一聯,分別而去,相約半年後再見。
這半年內,阿瘦努力賺錢,連本帶利償還積欠兄嫂的「助學貸款」六十五萬元,四娘則回家說服火冒三丈的父母。
相會的時刻到了,兩人依約到見面地點,各自拿出身上的半截對聯,對聯合體,心心相印,楊過與小龍女張開翅膀,比翼往幸福飛去,留下等不到阿瘦回家種田的兄嫂以及怎麼樣也攔不住女兒的四娘父母。
四娘說,
「人貴在不放棄自己的堅持!」
年初,四娘寫信給我,說媽媽過世了,得年83歲,了卻塵緣哭笑休。我想到當年四娘不顧父母反對跑去公證結婚的那一幕,給四娘寫了安慰信:
生離死別原本就是人生的一部份,只是我們太過習慣生之喜悅、生之怨忿、生之狂喜、生之失落,忘了死亡其實從沒遠離過,它就在旁邊,我們只是不習慣與它共處,所以盡量把它隔離在我們的生活之外。
我對「平常就把棺材放在家裡」這檔事存著敬意。幾年前旅遊澎湖,聽說當地某些島嶼有這種習俗,原因是古時離島交通不便,遇人往生,運送棺材耗時費日,所以家家戶戶都備有一口棺材,時時常拂拭,莫使惹塵埃。
朋友說他們家鄉也有這習俗,老人家很重視家裡的棺材,每到過年前都會重新上漆,好像人們過年穿新衣一樣,小朋友看到爺爺給棺材上漆,就知道要過年了,那是一種新生的喜悅。
棺材竟然與新生連結在一起,這是我非常尊敬「平常就把棺材放在家裡」這檔事的原因,那是一種不協調的美感。
我有一位朋友喚做「提督」,他皮夾裡放了很多東西,其中一份資料經常更新,當紙張破損到不堪使用時,他就用新的紙張寫上更新過的資料,那張紙叫做「遺囑」。提督經常更新遺囑,就好像老人家經常擦拭他的棺材一樣,時時常拂拭,莫使惹塵埃。
死亡其實離我們不遠。
最後送四娘一首蔣捷的詩: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四娘回道: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
謹以此文悼念四娘的母親。
以下文章來自: http://tw.news.yahoo.com/blogs/society-watch/四娘.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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